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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佈日期:2025.06.27
更新日期:2025.06.27
【貧困觀測站35】
正視「啃老族」拖累的致貧問題
文/簡錫堦 (反貧困聯盟召集人)
筆名小芳的民眾在投書網路媒體關鍵評論網的內容中吶喊:我姊姊是個啃老族,因為父母的縱容、社會的冷漠、政府的忽視,她很害怕,感到自已無路可退,擔心未來父母和姊姊的扶養責任會成為她無力負荷的重擔。
她說:姊姊不是身心障礙者,但不曾尋求就業機會。大學畢業後,就不出門、不工作、不學習,也不與外人互動。二十年來每天在家看電視、吃飯、睡覺,是典型的「啃老族」。父母認為只要她安分待在家裡,沒有惹事,養她一輩子也沒關係。但她的負能量已讓家人被壓迫得喘不過氣,而且父母的身心健康狀況明顯退化。如果沒有人強制介入與從旁協助,這樣的生活模式會一直持續下去,直到父母老去,我也會被拖垮,變成社會的下一個悲劇。
啃老族已成嚴峻的社會問題,政府應介入協助,提供扶助的政策。莫因一個人的選擇,影響整個家庭,拖垮父母退休生活,令手足精神崩潰。她沉痛地呼籲: 難道社會與政府不該介入嗎?
Image by Mircea Iancu from Pixabay
中國從「躺平」到「全職兒女」的現象
近年來,中國青年失業日益嚴重,許多年輕人紛紛回老家依賴父母生活。2022年網友首先使用「全職兒女」來稱呼「啃老族」,中國社群平台豆瓣網「全職兒女工作交流中心」立即匯聚了5000人響應。在中央社轉述中國財新網的報導中,北京大學國際發展研究院經濟學副教授張丹丹指出,中國青年失業率被低估,她認為「青年失業率」應包括1600萬非在校生的「躺平青年」及依賴父母的「全職子女」。按這樣計算,2023年3月中國青年失業率的最大值是46.5%,遠大於官方數值。中國使用「全職兒女」一詞,是為了避免使用「高失業率」這樣的字眼,以減低社會矛盾。下面是幾個在前述豆瓣網全職兒女工作交流中心當中一篇文章所舉出來的全職兒女案例故事:
Sarah自2019年從廣州大學的英語系畢業後,又讀了研究所。她取得教師資格證,但想要做正式教師就必須再通過學校的教師招聘考試。卻不斷考試、不斷落榜,產生「參與的疲憊效應」,才回廣州老家做了大半年的「全職女兒」,仍沒打算再度進入職場拚搏。
琳子是東北人,現在和媽媽定居在杭州的一處公寓。她發現上班後不那麼自由和快樂,她寧願在家學習、玩耍與陪媽媽。媽媽會供給她所需的花費,她寧當樂活全職兒女,不想再回職場工作。生活費主要靠之前的積蓄與財務投資和媽媽的退休金,日子尚可優閒度過。
「全職兒女」現象反映出年輕人的擇業觀正在發生改變。當代年輕人不僅關注收入的高低,也在意從工作中是否獲得成就感。另一方面,「全職兒女」之所以存在,得益於部分家庭既有的經濟條件,也有家庭團聚的願望,可以給年輕人「靈活就業」提供彈性空間。全職兒女工作交流中心對「全職兒女」的定義,做全職兒女是要同時保持學習,最終嘗試找到職業目標、考公考研上岸。對很多被動回到家庭的人來説,「全職兒女」僅是一個階段。
在這波中國青年高失業率的討論中,上海復旦大學中文系教授梁永安提出了不是那麼傳統的觀點,他建議年輕人,大學畢業不用急著投入職場,若家中條件許可,可以考慮「啃老」二或三年,就像國外大學畢業生中流行的「間隔年」(gap year)一樣。畢業生用這段過渡時間到社會上歷練自己,喘息或者為下一步就業、轉行,提升職場競爭力做打算。梁教授認為啃老並不是壞事,無須汙名化年輕人的抉擇。
反對者則認為在家裡蹲並無法累積社會歷練,且隨著就業市場的競爭越來越激烈,考公、考研的人數也越來越多,即便考上了,也將面臨未來失業市場更大的擠壓,不一定能夠找到一份合適的工作。雖然全職兒女們的生活很愜意,「躺平」只是表象,焦慮才是他們的常態。
日本是「啃老族大國」
2022年日本媒體報導一名92歲的老人,依靠他每月18萬日圓養老金,扶養他60歲兒子和55歲的女兒,他們年輕時因不善交際,常被辭退,因而陸續成為啃老族,已逾三、四十年。。女兒甚麼事也不做整天滑手機,兒子還嗜賭如命,每個月花六萬日圓打柏青哥。父親壓力太大,一度試圖自殺,卻因放不下兒女未來而不忍走上絕路,但沒多久老人仍因病過世。父親過世後,兄妹各自仰賴政府每月13萬日圓的生活津貼過活。
根據日本政府2019年調查全國高齡啃老族約有61萬人,這種80幾歲的老年人跟未就業的50多歲子女同住陷入生活困頓的情況,被稱為「8050問題」,有些案例的發生背景已經演變成「9060問題」。。日本電視《跟拍到你家》節目,意外訪問到前田良久先生家裡,他自承是他們家「家裡蹲」的始祖。自從父親20年前過世後,他一人在此生活,房子髒亂不堪臭味薰天,讓電視台來訪人員驚訝不已。
他說: 家裡小康,他曾唸知名私立學校,許多同學後來都順利考取大學,他卻連續落榜好多次而被同儕看不起,染上酗酒惡習。既無好學歷只能從事體力工作,卻因飲酒過量引發腎臟炎,無法繼續工作,而回家當啃老族。40歲時父母接續去世,他順理成章繼承遺產,繼續啃老本錢,他算一算遺產還可用到六、七年,能悠哉再活六、七年,自覺很滿意了。
38歲的佐藤寬朗,則是另一種類型的啃老族,他為了自己電影/紀錄片的夢想,在《新新》紀錄片雜誌做免費的編輯,協助採訪與撰稿,因非正職只在電視台兼職領低薪,主要是當啃老族依賴著父母過活。最終他將自己的啃老的「魯蛇人生」拍成紀錄片〈魯蛇自拍秀〉,拿下芝加哥國際電視電影優異獎。他說在日本有超過100萬的年輕人過著和他一樣的「魯蛇人生」,佐藤寬朗在拍自己生活的同時,也忠實呈現日本啃老社會的另一種縮影。
佐藤父親72歲時被公司開除,無法拿到遣散費;年老的父親往後也只能利用微薄的老人年金生活,無法再繼續供養佐藤。佐藤的媽媽完全不能夠理解他想追逐夢想的決心,不斷用惡毒的話語試圖激勵佐藤。當他開口向媽媽借一千日圓時,母親傷心地痛哭責罵:連一千圓都沒的廢物,讓她自覺羞愧得想自殺。他開始萌生拍攝自己故事「魯蛇人生」,揭發啃老族的面相和他們的心聲,試圖把恥辱變成逆轉契機。
預防和解決啃老族之道
在孩子年幼時,不要把孩子溺愛成媽寶,只要求好好讀書、考試,不重視生活自理能力,任其不幫忙做家事,甚至不讓和家境窮的同學來往。禁止爬山、游泳、競技等冒險遊戲,失去玩伴而喪失「社交能力」。碰到困難不敢問師長或同學,成為怪胎常被排擠。在成長過程中總是聽命行事,導致獨立思考解決問題能力逐漸喪失,影響日後就業困難,而失去生活鬥志,一遇挫折自然縮回家中當安全又快樂的啃老族。從青年、中年直到老年都仰賴父母扶養。
若發現孩子不上學、逃學就是警訊,釐清是否遭受霸凌、排擠,或常遭老師體罰。父母不要當恐龍家長,衝動出面吵架擺平,這樣將讓孩子更形依賴,更被排斥,無法培養自己人際關係和解決問題的能力。父母應耐心誘導傾聽他的心聲,教他面對問題及化解的要領。若放任笨拙、不成熟的孩子,試圖把自己的難處莽撞地傳達出去,他的問題可能因盲目行為,會使症狀越變越嚴重,反而更糟,孩子受的傷害將會更深。
若是個性柔弱的女性,或會透過繭居、飲食異常、攝食障礙、自殘行為等內向型衝動行為,來表現自己的痛苦。例如,厭食症的另一面可能是無意識的絕食抗議。父母得要更加的同理她的痛苦,站在她的立場來協助化解,以防止變成啃老族。
「啃老問題」政府不應視而不見,將其丟給個別家庭自行解決,應在社會安全網設置成年家屬「經濟依賴干預制度」。在父母年老喪失經濟能力時,可透過法律申請「功能評估」與「家庭重建命令」等,以法律賦予社福單位更多的「必要介入權」,在家庭功能明顯失衡時即刻啟動。
同時希望社會能正視「啃老」背後的結構性問題,視為整理社會的一環,而不是家庭內部問題,由其自行面對處理。對照日本積極調查啃老族的現象,我國政府統計資料至今付之闕如,更缺乏積極的社會政策介入,若等弒子弒父弒母悲劇發生,事後檢討,亡羊補牢,為時已晚。
要想終結啃老問題,須得修習「清貧思維」,不貪求物慾,體現「無所有」的自由,可望達到心靈完全的自由。以感恩的心面對親友的支持與襄助,同理面對困境,相互忍讓與鼓勵,這或許是個能凝聚親情的固著媒介。
獲得數次國際大獎的導演李安,剛踏入電影圈時,作品處處碰壁,而且小孩剛出生,依賴著太太微薄薪資過日,經過六年才撐過痛苦的低潮。業界創作一部成功的電影,歷經數載甚至十來年的催生是常態,若非家人理解與支持恐無法造就今日的李安。去年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韓國小說家韓江,不例外的每個創作階段都走過低潮。審視任何研發、文創者都是長時投入時間、心力,備受煎熬始獲成功,若因此鄙視其為依賴者或廢物的啃老者,實未盡公允。
AI時代來臨,許多工作將被機器人取代,家裡蹲、啃老族恐成為常態。理想的對應是實施「無條件基本收入」(Unconditional Basic Income)制度,對全民發給基本生活津貼,不須審查資格,保障所有人的生活,落實平等生存權。每人都有基本所得、不強迫工作,可做自己想做的事追求夢想,那會是終結啃老與貧窮的健康社會體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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