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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爸媽,法院不見-法扶台北分會林美瑜的法扶心內話
  • 2016/12/09
  • 【法扶心內話】

    爸媽,法院不見

    文/林美瑜(法律扶助基金會台北分會同仁)




    「幸福的家庭都是一樣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是俄國思想教育改革家托爾斯泰在其名作《安娜·卡列妮娜》開頭對家庭的悟言。


    我是大瞳孔,任職於法律扶助基金會天龍分會,員工編號恰巧與我祖上丹鳳老家門牌號碼一樣。可是,我已經多年沒回去過。

    我出生於政府生育控制年代,宣導口號是「一女一男,兩個孩子恰恰『女子』」,身為家中次女,上有大我五歲心靈手巧的姊姊,中有和我湊一攤接受「成器」軍事訓練的哥哥。

    綿延不絕的訓練輔以偶爾的驅逐出境,讓我想逃。我想像哥哥是小叮噹,口袋裡有任意門帶我去一個有趣的樂園生活,只可惜我倆都是挨揍的大雄,剩腦子裡有迪斯奈樂園。

    戲劇治療理論曾說一個人有72個角色,我是中級知識分子、A型人格又害怕失去身心自由意志、在澳洲流放當過外勞、在偉大的航道當過家庭主婦兼中文教師,2016年再回到台灣當二度就業婦女,盛夏七月,到分會服務,文件分流派送、外場接待與總機接聽,當月資訊爆炸,每天從上班忙到下班,同事們在我前面譙天,我都揮手叫他們走開,只盼事情順利做完,下班接著去健身房瑜珈,再回家追貓,生活過得瀟灑快意。

    想起,大一升二也是盛夏,社會學轉系面試,教授看著申請書問我為什麼想轉系,我說有能力的話想幫助別人,但主要想解決自己的問題,教授又問,甚麼時候知道家暴這概念,我答高中時有次姊姊說爸媽好像管教過當、似乎有家暴。

    在分會的第二個月,理出工作頭緒,我開始用大瞳孔觀察各類申請人,赫然發現許多老頭來告孩子棄養,我突然好害怕老爸發現這招會按鈴告我。因我從2011年起即採取美帝對待恐怖份子的策略處理曾打電話到工作場域、在各種場合甚至我婚禮上歡顛的父母,不妥協、不付贖。還記得把戶籍遷走那天,我終於不用再擔心戶籍不自由,好輕鬆。

    接總機時,老人安養中心社工打來幫長輩預約扶助律師要向前妻和子女提告,我問,甚麼事由需要申請,社工說,長輩前妻和子女都有錢,但棄長輩在中心,沒有在心中。我問,里長或調解會有出面了嗎?社工虛虛地答,長輩年輕時沒養家,可能也有家暴的問題,所以……所以?

    外場招待時,外籍勞工來申請法律扶助,他們在台灣最美是人情的「異國」遇見種種困難,台籍顧主欠薪、性侵或錯待他們。

    又憶起,來法扶面試的那天,執秘和主任問為什麼想來法扶工作,我說想找個可以配合家庭生活的工作且離喜歡的健身房很近。我以為,我可以獨善其身,就像大二和教授面談的那個夏天。但是,社會學訓練已存在我深深的腦海裡,見樹也見林。八月開始,我需要看身心科和中醫調整我的身心,來處理對申請人感同身受的情緒和來自工作的壓力。

    下班後,我去聽RCA跨界講座,此案寄開庭通知來時,我KEY收文加蓋章到快工傷。看到劉荷雲阿姨,我突然明白,在經濟起飛的年代,當權者從家中將我們的母親帶去工作,商人要賣高人一等的奶粉賺錢,我們成為鑰匙兒童、電視兒童、假性孤兒,我們的家庭生活與童年被剝奪,有些女性的工作環境與生活處境比外勞還不如。

    我想到母親,她15歲時也在紡織廠工作,23歲婚後,她在西門町一個小巷口守著一個小麵攤日日早十晚十,直到我們長大成人。

    一片牆,一台攤,一塊棚布,幾片木板,媽媽都去哪裡方便,阿姨來的時候怎麼辦。

    眾人畏果,菩薩畏因。我開始思考怎麼和父母溝通,可免入官門。

    我希望能告訴大家有一種藥水像J.K.羅琳的惡閃鴉毒液一樣能幫助我們忘掉所有不快的回憶,可是我沒有。

    電影侏儸紀公園有句名言「生命自會找到出路」,腦神經迴路可以被改寫,我開始回家聽媽媽說話,回丹鳳老家搞中生代組織順便幫長輩洗腦,諸如英國哲學家洛克說「健康的心靈寓於健康的身體」;聖經約翰三書說「親愛的兄弟啊,我願你凡事興盛,身體健壯,正如你的靈魂興盛一樣」;禪學也說「國者人之積,人者心之器」。

    明年是大瞳孔第三個本命年,而立以上不惑未滿,想對基金會的同仁們說,助人工作,就像一趟旅程,有時我們搭飛機,狀況來了,先帶好自己的氧氣罩再幫助身邊的同事;有時是搭車,要繫上法規安全帶;有時候是走路,要看主管機關號誌和申請人左右來車。

    經上說「你要保守你的心勝過一切,因為一生的果效由心發出」。

    我的心到家了,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