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佈日期：2015/1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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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蕭智元（法扶會苗栗分會扶助律師）
案件概述
阿財為輕度智能障礙者，97年5月經由報紙廣告應徵工作，認識老闆阿慶，阿慶以其已錄取司機工作為由，要求阿財購置工作所需的汽車，並遊說阿財準備資金開店，建議阿財將房屋設定抵押，以取得購車價金，嗣阿慶表示抵押貸得價金不足，提議由第三人阿穗購買阿財的房地，因阿穗無法辦理核貸，又於97年8月以阿慶為登記名義人，貸款核貸，詐騙阿財將買賣價金交由伊辦理相關開店事宜，嗣逃逸無蹤。阿財與家人於98年11月始知受騙。所幸阿財的家人及當地里長帶阿財到法扶會苗栗分會，法扶會協助阿財向詐騙伊的阿慶提起刑事詐欺告訴，並假扣押遭阿慶過戶之房地，對阿慶及阿穗等人提起撤銷買賣契約及房地移轉登記與損害賠償的民事訴訟。最後詐騙阿財之阿慶、阿穗遭法院判決詐欺罪2年及6個月確定。阿財的房地也移轉登記回復給阿財。阿財為了找工作,短短四個月期間，不但背負汽車貸款，連房地都被設定抵押移轉過戶。一般人面對如此複雜之民、刑程序都不知如何是好，況且還要申請扣押遭詐騙的財產，所幸有法扶會為預防阿財日後再被詐騙，幫阿財聲請輔助宣告，阿財與家人都很感謝法扶會的幫忙，希望以自身的案例告訴找工作的人千萬要小心求職陷阱。
98年的某一天，接獲法扶會苗栗分會的電話，告知該分會通過一件智能障礙者求職遭詐騙的刑事偵查告訴代理案件，被害者已由妹妹及當地里長協助向警察局報案提出告訴，詢問是否可扶助受害人擔任告訴代理人，當時筆者毫不考慮即答應。數日後，受扶助人「阿財」（化名，為保護當事人以下人名皆以化名呈現）在他的妹妹「阿寶」陪同下至事務所會談，第一眼看到阿財，感覺有點憨厚，臉上掛著靦腆的笑容，服裝儀容與正常人無異，看似並無智能障礙的情形，但開始詢問遭詐騙的經過後，發現阿財雖然會陳述，但陳述內容沒有條理，一下講東一下講西，而且講的很多內容對於一般人而言有點匪夷所思、難以置信，此刻即感受到阿財的智力確實有問題，阿寶說阿財的判斷力，尤其有誤，阿財對任何人講的話往往深信不疑，容易相信及允諾別人。阿寶在來事務所之前，事先花費很多時間詢問阿財被騙的經過，並將阿財所講的被騙經過整理寫成書面。筆者看過後書面後，終於知道阿財大概是在97年的5月間，經由報紙上的廣告打電話去應徵工作，在面試時認識被告「阿慶」，阿慶透過跟阿財面試的過程中，得知阿財有一棟透天厝房地，阿慶於是向阿財騙說已經錄取司機的工作，要求阿財要購買工作時所需要的汽車，並表示有一台二手車可以賣給阿財，建議阿財賣掉透天厝房地，以取得買車的價金。阿財信以為真，接受阿慶的建議，但因為透天厝房地的所有權狀由阿財家人代為保管，阿慶就先帶阿財去申請補發所有權狀，再夥同另一名被告「阿穗」，由阿穗假扮買方，與阿財訂立不動產買賣契約，之後，阿穗再藉口因為信用問題無法向銀行辦得貸款，會同阿財、阿慶再行訂立不動產產權過戶協議書，將透天厝房地過戶在阿慶名下，但阿財自始至終未取得任何買賣價金，阿慶僅將一部二手車過戶給阿財，但並未將該部汽車交給阿財。
阿慶食髓知味，接著又向阿財謊稱要開設一家通訊行交給阿財經營，要求阿財出資，並帶阿財前往汽車融資公司辦理20萬元之汽車貸款，將該筆款項據為己有。阿慶取得阿財的透天厝房地後，立即委託仲介公司銷售，所幸當地熱心的里長發覺有異，告知仲介公司，阻止阿慶出售房地，並協助阿財及阿寶向警方報案，及轉介給法扶會苗栗分會維護阿財的法律權益。
雖然相信阿財及阿寶所說的事實經過，但司法機關辦案都講求證據，如果沒有證據，正義恐難以實現，因此接著詢問阿財是否有證據可以證明，因為依照一般經驗，這類的求職詐騙，詐騙者往往很狡猾，通常不會留下不利證據，反而會事先預留各種脫罪證據，果然，阿財表示提不出任何證據，因為求職面試時只有他單獨前往，而且當時阿慶曾經要他簽署一些文件，文件都在阿慶那裡，內容不是很清楚，筆者聽完覺得這個案件恐怕不容易成立。幸好偵查庭時，承辦檢察官能體諒阿財是智能障礙者的特殊情況，經過詳細調查證據後，對阿財、阿穗提起詐欺取財公訴，偵查告訴代理扶助工作到此也暫時告一段落。刑事案件起訴後，在有較充足的證據下，為回復阿財的權益，即建議阿財對阿慶提起民事所有權移轉登記訴訟，經法扶會苗栗分會同意扶助。不過，提起民事訴訟前，查詢透天厝房地最新登記謄本時，赫然發現阿財的透天厝房地雖然仍登記在阿慶名下，但阿慶卻在刑事案件遭起訴後不久，即設定新台幣200萬元的抵押權給第三人，此時，一方面感嘆犯罪者的狡猾，一方面筆者亦自責未即時建議阿財採取保全處分，為了亡羊補牢，除一方面為阿財進行已准予扶助的所有權移轉登記訴訟案件外，另外，請阿財再向法扶會申請假處分扶助，經准予扶助後，立即對登記在阿慶名下的阿財透天厝房地進行假處分，避免阿慶再有其他處分行為，而在同一段時間，為避免阿財再遭詐騙，亦扶助阿寶撰寫阿財的輔助宣告聲請狀。之後，法院判決確定阿慶應將阿財的透天厝房地移轉登記予阿財，好不容易，阿財終於可以持該確定判決向地政機關辦理不動產移轉登記，而取回自己的透天厝了。不過，正義到目前為止只實現了一小部分，因為阿財取回的透天厝尚有200萬元的抵押權未塗銷，並且阿慶、阿穗也尚未受到刑事懲罰。
刑事案件起訴後，當時因認為檢察官起訴事證已臻明確，應無再聲請一審告訴代理扶助的必要，因此由妹妹阿寶陪同阿財自行到庭陳述意見，並由法院以證人身分傳訊作證，或許因阿財有智能障礙無法為一致、充分的陳述，數個月後，經由阿寶告知阿慶、阿穗的刑事詐欺取財案件，第一審法院判決無罪，當下甚感驚訝。筆者看過判決理由後，認為法院明顯忽略阿財有智能障礙的特殊情況，判決可能有誤，並非無上訴改判的機會，考量阿財在一審程序無代理人在場協助情況下，法院判決被告無罪。為了保障阿財的權益，建議阿財再度向法扶會苗栗分會申請第二審告訴代理扶助，經准予扶助後，乃聲請檢察官提起上訴。
檢察官提起上訴後，筆者閱卷得知阿慶先前即曾因類似詐欺求職案件被偵查，惟偵查結果因證據不足不起訴，當下感覺本案所承擔的責任更為重大了，倘若本案阿慶等人的詐騙行為，法院再為無罪判決，那阿慶等人將來恐更有恃無恐，食髓知味，造成更多受害者。在二審法院審理時，特別向法院說明因阿財有智能障礙，所以他的陳述、記憶、判斷能力均較一般人弱，不能用正常人的觀念看待，尤其，不能對阿財每一次的陳述，吹毛求疵，要求完全一致，如以一般正常人的角度觀察判斷阿財證詞及陳述的正確性及可信性，未考量阿財的智能障礙等特殊情形，判決恐生謬誤。最終，二審法官改判阿慶、阿穗詐欺取財確定有罪。此時，正義雖然又往前邁進一步，但並未到達終點，因為抵押權尚未塗銷，阿財的權益仍未獲得完全回復。
為進一步回復阿財的權益，緊接著考慮如何處理阿財透天厝上的抵押權問題，當時因認為阿慶是在刑事案件起訴後不久的時間，設定200萬元抵押權給第三人，所以合理懷疑抵押權可能是虛偽設定的，法扶會苗栗分會因此准予扶助對抵押權人提起民事塗銷抵押權訴訟。但是，抵押權人於訴訟進行中，提出借據及匯款給阿慶的資金證明，在苦無其他證據證明借據及資金往來證明是虛偽的情形下，一審法院判決阿財敗訴。然而，阿財的妹妹阿寶仍不願放棄一絲希望，再申請扶助上訴，法扶會秉持扶助弱勢，及考量本案並非無合理懷疑情形下，再度准予扶助，二審審理時，法官勸諭雙方和解，當時因考量證據確有不足，且抵押權人願將200萬元抵押債權降低為140萬元，經與阿財、阿寶數次溝通後，不得不在現實考量下，接受以140萬元與抵押權人達成和解，但因阿財及阿寶並無現金支付140萬元，阿寶乃考慮出售阿財的透天厝，所得價金除可用以支付和解金外，剩餘的打算作為日後將阿財安頓在寺廟之類處所的花費，因此在和解時附帶約定抵押權人應給予二個月的時間讓阿財出售透天厝房地。和解後，阿財及阿寶透過當地熱心的里長介紹，以合理市價順利出售透天厝，扣除支付給抵押權人的140萬元和解金後，尚有200多萬元。阿財透天厝上的200萬元抵押權雖然已塗銷，但是阿財卻付出140萬元的代價，所以正義仍未完全實現，無法停止繼續奮鬥。
為了彌補阿財140萬元的損害，阿寶再度代理阿財向法扶會申請對有財產可供執行的阿穗提起損害賠償訴訟，一審法院審理時，阿穗未到庭，經法院一審判決阿穗應賠償阿財140萬元。但是，阿穗不服判決提起上訴，二審時因阿財資力已不符合法扶會扶助要件，故由阿寶代理阿財進行訴訟，二審法院後來改判駁回阿財損害賠償的請求確定。而阿財遭阿慶設計向汽車融資公司借款20萬元，並簽發本票部分，因考量汽車融資公司並未向阿財追償，且阿慶名下無任何財產，故未建議阿財就該部份採取法律途徑。阿財被詐騙的刑事及民事扶助案件，至此告一段落，遺憾的是阿財的權益仍有一部份未完全回復。
法扶會苗栗分會在阿財被詐騙的事實中，總計扶助了刑事偵查及二審告訴代理、民事所有權移轉登記一審訴訟代理、假處分程序、民事塗銷抵押權一審及二審訴訟代理、民事損害賠償一審訴訟代理、輔助宣告撰狀，一路走來，前後歷時約三年，扶助阿財取回價值約400萬元的透天厝，減少被詐騙的損失，並使阿慶、阿穗受到刑事制裁，這在以前沒有法扶會的時代，實在難以想像阿財這種有智能障礙且無資力的人，能夠獲得如此的法律協助，雖然其結果雖不滿意但勉強可接受。若沒有熱心的里長及時發現阿財被騙，並阻止阿慶委託仲介出售透天厝，本案結果恐將大幅改觀；又如果沒有好妹妹阿寶每次陪伴阿財與律師會談及開庭，那阿財所受的冤屈能否清楚表達，以及日後生活能否獲得些許保障，恐怕也必須打上一個大問號；再者如果沒有法扶會，有智能障礙且沒有錢請律師的弱勢阿財，恐怕難以借由法律途徑減少損失並使壞人受到懲罰。熱心的里長、阿財的妹妹阿寶、法扶會苗栗分會，稱他們是弱勢智能障礙者阿財的守護天使，應不為過。期盼所有人及法扶會繼續扮演弱勢者的守護天使。
